香港舞蹈團新近演出《觀音的故事》,是編導要呈現觀音「美」的一面的一個舞劇創作。演出名字本身已經開宗明義:「東方美神 - 觀音的故事」,編導方元在場刊裡也寫道:「藝術家的責任是向觀眾展示一切美好的事物與形象……香港市民非常喜愛這一位家喻戶曉、無人不知的美麗女神,觀眾的需求就是藝術家創作的原動力。」觀音向來是慈悲的象徵,美大概只是附設的象徵(甚至據考觀音本是男兒身,美的象徵大概是個誤會),藝術家將會如何表達大千世界裡觀音的美態,是演出最令人期待的地方。
撇開序曲和終結,舞劇共分三幕。第一幕是《神話》,一群強盜被官兵戮瞎雙眼,墮入空洞洞的深淵。舞台上一群飾演強盜的舞者眼遮黑紗,由領舞者帶領,賁張全身的氣力把手伸向來自天空的光源,光源不斷消失,又不斷在別處出現,群盜的身體和動作緊密配合,似要表達他們已在絕望中化為一體。當領舞者把手伸到最高點,光源便馬上消失,這時群盜隱隱表現出悲劇性,不是無助,反而是帶點昂然。然後觀音在榮光出現,群盜立時給度化為羅漢,轉折略為突然,而且觀音以一種救世主的姿態出現,欠缺了慈悲與至美的味道。
第二幕是《童話》。觀音化成九色鹿與牧童和動物嬉戲,獵人突然出現並企圖射殺九色鹿,然後舞台由一個深邃的森林變成了天宮,現了真身的觀音再以眾神之主的姿態出現在獵人面前,天宮裡的天將(大概是天庭裡四大天王的形象)群起將獵人制伏。我們看到獵人彷彿被力量而非慈悲所懾服,白茫茫的天地,還有一群象徵觀音力量的白衣仙女,令人聯想起古希臘的宙斯神殿,又或者是上帝的審判日,慈悲與至美仍是落在空談。
第三幕的《人話》,不論在視覺效果或是象徵意義上比前兩幕也較可觀。眾羅刹女牽繫著大型布匹,企圖裹住化身成男人的觀音,但男人與領舞的羅刹女互相追逐,男人的動作總是剛好避開裹纏,觀眾情緒給帶起,令人看得緊湊,而觀音化身試煉羅剎女,觀音也顯得關心眾生,仁榮的意味較前幕多;當然,這幕最後還是觀音回復真身,以榮光「點化」羅刹女了,無敵救主的形象依然存在。
整個舞劇所能表現的觀音形象大柢只是震服眾生的力量,觀音華麗的身飾(尤其是在序曲和終結裡,其亮麗的身飾可媲美花車巡遊),加上必然是大堆頭的舞者飾演羅漢和仙女左右穿插,令每次觀音的出現都少了一份淡白的素味,甚至有一種俗味,跟觀音的慈悲格格不入。整個舞劇的美學風格有著強烈的東西結合的痕跡,滲入了不少非中國的東方色彩之餘,也有不少接近西方神話的鮮明形象,譬如古羅馬式的宫兵、基督教的天堂等,雖突破了人們固有的觀音菩薩印象,卻不幸變成了嘉年華式的表演,觀眾多有純官能的娛樂,鮮能看見傳統或經藝術家再詮釋的觀音,更枉論是探討「度一切苦厄」的深層意義了。反而開始時設置在舞台上的巨型香爐,一群僧人(羅漢?)上前上香,焚香的味道瀰漫著整個劇院,表現了一種閑靜的佛性,也是觀音普渡眾生的意象。
藝術家所表現的觀音,少了一份至美、也少了一份慈悲,卻不覺切合了香港市民的品性,難道這就是藝術家所言的「觀眾的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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