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真有點佩服林奕華的勇氣。宣傳單張上說:「全劇60場,每1分鐘1小笑,每2分鐘1大笑,120分鐘絕無冷場」如此言之鑿鑿要觀眾定時發笑的服務承諾,大抵任何一齣笑片喜劇或者棟篤笑的宣傳語句也不敢如此的寫,尤其是林奕華一向不是擅於鑽營喜鬧,如此豪語實是吸引觀眾進場的噱頭,同時這也顯示了林奕華永遠能在劇場以外製造聲音,儘管他的作品總是毀譽參半,卻也不乏觀眾源。
當然,進了場,才知受到宣傳語句的愚弄。表演並不單單是過山車式密集笑料,很明顯還帶著很多更重要、更值得討論的課題,不過最有趣的一個可能就是:等待。表演邏輯是這樣的:香港人尚行一種即食文化,凡事講求快捷、無需等待,連看喜劇也是一樣,最好分分鐘都是笑話,絕無冷場,於是,「一分鐘一小笑,兩分鐘一大笑」自然正中觀眾下懷。果然,演出開始的時候像坐過山車,密集短小片段轟炸官能,還有演員不斷煞有介事地提醒觀眾兩分鐘已過,以示絕無欺場。事實上,他們大致兌現了宣傳的語句,過山車式喜劇玩盡所有港式喜劇元素,誇張荒謬、性愛粗鄙、嘲諷陳腔兼而有之,的確能令全場觀眾捧腹,如果我們把整個演出視為純搞笑的舞台表演,那麼不論在宣傳和演出上,均十分成功。
不過,正當觀眾以為過山車仍會繼續坐下去的時候,段落之間開始加插幾段「等待果陀」的場口。我們其實沒有必要理會當年貝克特(Samuel Beckett)的原著中所要描述的「果陀」的真義,因為在這裡,「等待」才是真正的母體。幾個「等待果陀」的片段中,角色要等待的是「好笑的東西」,但只會等「兩分鐘」,他(她)們不斷重複類似的對話,亦明示了的那個「本地人」角色(雖色在同一場裡,演員所飾演的角色好像不斷在調換,但也無損角色的本質)也是過著重複的生活。但吊詭的是,那所謂「兩分鐘」到底有多久?這其實全憑等待者的主觀感知。結果,真正的劇場邏輯卻變成:觀眾就是等待「果陀」(好笑的東西)的人,但等待所經歷的「兩分鐘」時間不再是主觀感知,而是劇場的提示(例如演員的明示、段落與段落之間的過場等),這樣受演出牽著鼻子走的處境,相對於戲中角色對等待的主動操控,明顯是一種被動的等待狀態,亦同時暗合一般香港人的生活文化。這種對《等待果陀》的本土化詮釋,是十分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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