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12月2日 星期日

跨時代的生活抑鬱:《凡尼亞舅舅》

《凡尼亞舅舅》的故事的確令人有戚然之感。敦實的凡尼亞舅舅將一生的希冀和理想寄望在他那位當藝術教授的姊夫身上,到頭來卻發現姊夫原來不過是欺世盜名的庸碌之輩,一生的辛勞和信念彷彿都幻滅了。然而,生活沒有因此完結,他仍必須鬱悶地活下去,儘管生命的價值已經完全失落了,生命還未到盡頭。劇中人物的生活在契訶夫細膩的劇本裡,宛如被劇作家切成細塊,生活的鬱悶完全不會因經歷了百年時代的變遷而有所減弱,我們仍能輕輕地細嚼,這就是經典。香港話劇團公演這齣唯一未曾在香港演出的契訶夫四大名劇,不僅能讓我們重溫契訶夫的經典,也能一睹莫斯科藝術劇院(Moscow Arts Theatre)的傳統。

要重新演繹經典的翻譯劇,「距離」的拿捏是很考功夫的,既不能太遠離現今的時代背景和觀眾的品味,亦要在翻譯和導演上保留適當的「時空距離」,以免失卻了原著的風采。話劇團邀請莫斯科藝術劇院的班底擔任導演和舞台設計,實能重現契訶夫的自然主義風格,在舞台設計上,以四條古雅的圓柱和紗幕構成舞台的外框,再以不同的佈景設計代表不同場次的地點,恰能建構出一幢可觀的「俄式大觀園」,尤其是第一幕和第四幕的花園佈景,三棵蒼涼的老樹加上一個茂密樹林的背景,把一個深邃的樹林實實在在地搬上舞台,加上在導演出色的調度,的確能把一個「俄式大觀園」裡的生活片段呈現出來。印象尤深的是第一幕開場初段,醫生阿斯特羅夫(潘燦良飾)在花園裡踱步,老奶媽馬林娜(陳麗卿飾)坐著織毛衣,一段悶長的寂靜之後,奶媽才淡淡地說出一句:「喝點茶吧,我的好先生。」,彷彿角色的生活早就在開場之前已經開始,跟沙幕是否拉開完全無關。

毛俊輝和胡海輝翻譯的劇本相當不俗,對白貼近現代語言,而且刪減了不少原著中的冗長獨白和無關故事發展的枝節內容,除了遷就演出時間,亦令演出緊湊一些,又不失契訶夫劇本中的所要表達的生活厭悶,剪裁劇本的成績可見功夫。至於演員的表現也是一貫水準,在導演的帶領下,均是穩健中見用功,亦顯見他們都在揣摩角色和拿捏導演技法方面下了不少功夫,演得不慍不火,整體表現有目共睹。

其實,看《凡尼亞舅舅》這個演出還有很多面,畢竟是一齣經典名劇,演出或許會觸發觀眾重新(或者首次)細讀原著劇本,而劇本閱讀更是理解經典劇目的一大方法,甚至會在閱讀過程中,因比較原著和演出版本而看得更多。譬如在原著劇本裡,三個較不起眼的角色:馬林娜、泰列金(辛偉強飾)和凡尼亞之母瑪麗亞(秦可凡飾),劇作家賦與他們不同的道具:馬林娜織毛衣、泰列金彈結他、瑪麗亞細讀著來自大城市的小書,這似乎是劇作家刻意藉配角的道具展現劇中人物生活的消沉和滯悶,生活方向只寄情在道具之中,這就更強化了凡尼亞舅舅因生活意義幻滅而產生的無奈。不過在演出中這個意象卻沒有顯現出來,尤其是第二幕,泰列金忽然彈起結他甚至顯得突兀,無疑減弱了劇本的力量。

但不管是欣賞演出還是閱讀劇本,尾場桑妮亞(洪迎喜飾)的一段獨白,也是令人無限悵惘,觸動著生活的鬱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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