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4月29日 星期日

《四季2000》

7A班戲劇組說《四季2000》是音樂與戲劇結合的新嘗試,顯然他們不希望只將《四季》的十二個樂章僅僅作為戲劇的配樂,而是利用音槳的主題貫穿戲劇情節,將樂章升華為引領戲劇主題的工具。儘管嘗試的效果未算理想,就戲劇演出而言,《四季2000》尚算可觀。

四季象徵著變化不斷卻又循環不息,如同生命過程中的喜怒哀樂、生老病死,沿著這層意義,舞台上便形成了四兄弟姊妹的故事。導演選擇了片段式的故事敘述,四兄弟姊妹活在同一屋簷下,卻各自經歷生活中不同的事件、不同的抉擇。瑣碎的情節儘管不顯鬆散,角色之間互相穿插卻不多,每個人各自都有自己的選擇,有點互不相干,劇情少了推展,局限了發展的可能。當然,這種淡化情節的手法喻意著人生似乎沒有高潮,只有不斷的起伏跌宕,不像戲劇故事裡般起承轉合,不過伴奏的《四季》協奏曲跟文本的表達上,顯然還有融合的餘地,有時甚至淪為配樂,連貫了情節卻連貫不了主題。

這齣劇令我想起年前另一齣也是一休編劇,演戲家族的《人盡‧訶夫》,也是用片段式的敘事手法,探討關討人生選擇上的一些問題,但《人盡‧訶夫》有一個固定的事件(三姊弟新居入伙)作為劇情的引發點,將全劇推展至不只是瑣碎事件而是一件反映主題的事件,這樣以生命中一個具代表性的事件反映全部,比諸《四季2000》裡,用零碎得沒啥特別的生活瑣事來表達主題,更顯豐富充實,主題亦更加突出。

四位演員佔戲比重相約,演出也令人受落,不過,由於導演設計簡單,在演出時舞台配合上也有改良的地方,譬如舞台設計全是虛景,有時卻有幾件實物道具,又沒有特別的重要性,這令觀眾覺得不統一之餘,演員亦未能演得細緻,如大孖看四級VCD,光碟是有的,但演員卻要將光碟放在空洞洞的舞台上,如將光碟也改成虛物,效果應該會較好,顯然光碟這一實物沒有必要。這種虛實交錯的配合設計,值得商榷;而劇本中內心獨白不少,台位尷尬,而且內心獨白和情節推展互相穿插,設計上亦有紊亂,太多獨白也令演戲變成敘述,大大削弱了「戲味」。

2001年4月17日 星期二

《兩條老柴玩遊戲》

《兩條老柴玩遊戲》1999年首演時我錯過了,今次重演總算欣賞了這個可能已成劇場組合經典之作的演出。劇場組合一向長以獨特形體為表演風格,改編尤奧斯高(Eugene Ionesco)著名荒誕劇《椅子》(The Chair),香港劇團中不作第二人選。

評論家喜歡將《椅子》列入悲鬧劇(tragic farce)一類,原因是這類劇種大多以嘻笑怒罵的手法,表現出人性中的悲哀和無奈,以別於傳統正劇中的悲劇。可是尤奧斯高作為荒誕劇的先驅,提倡的卻是反戲劇(antiplay)的理論,一反傳統戲劇的動機推展劇情和人性細膩刻劃,主張以支離破碎的情節,毫無特色的人物設計和喋喋不休的陳腔濫調,甚至貶低語言的作用,反映可笑可悲的人性,顯然他的作品難以用傳統的戲劇理論分類。在《椅子》裡,兩個老人代表全人類,面對著虛無的空間,只有兩張椅子(《兩條老柴玩遊戲》改成一張),兩個老人只能對著虛無玩遊戲,後來椅子漸多,人仍是如此兩個,他們只能以一大堆不連貫的語言和毫無分別的代稱說話,彷彿一切價值已然滅亡,人與人之間的溝通已變得不知所謂。這正正反映了二次大戰後人們內心深處對現世的絕望和無助。

今天即使沒有戰爭,我們所面對的絕望和無助顯然仍在,劇場組合改編《椅子》似乎有其深意。當我看著兩個老人數十年玩著同一個遊戲,假想著其他人來聽自己的訊息,卻要靠別人(演講大師)替自己說話,到頭來好像甚麼也沒有發生,回看我們這些都市人,自困在自我的世界中,卻往往活在自我迷失中(甚至人們沒有名字,只有代稱),我覺得苦澀,一切的真相,原來全都是醜陋的,「不看報紙,不看電視,只看垃圾,還不是一樣吧!」

當然,《兩條老柴玩遊戲》不論在對白設計、文本再造方面都比《椅子》更貼近我們的社會,亦滲入了不少本地的素材,而劇場組合更注入他們慣演的形體設計,強化了嘻笑怒罵的荒誕味道,詹瑞文和甄詠蓓的形體演出也是無與倫比。不過,過份幽默的對白和形體設計有時略嫌流於表面,有點「為搞笑而搞笑」的感覺,搔不到癢處,這會不會削弱了《椅子》的探索意味呢?或者,這可能已暗暗支持了尤奧斯高的反戲劇理念,淡化文本,也淡化了《椅子》的經典。

去年劇場組合《大食騷》的創作,似乎也看到《兩條老柴玩遊戲》的影子,但在編作設計方面,原創的《大食騷》顯然不比《兩條老柴玩遊戲》,在劇本較弱的情況下,難以承托更深層的探索。不過正如詹瑞文演後所講,《兩條老柴玩遊戲》的創作對劇場組合的成長很有價值,我相信,劇場組合未來的發展,值得我們拭目以待。


2001年4月12日 星期四

《非常偵探》

劇場跟人的關係是多方面的,導演編劇建構劇場、演員呈現劇場、而觀眾則接收劇場,至於劇評人跟劇場的關係呢?是建構?呈現?接收?還是有著其他功能?近代人們一直致力探索劇場功能,這本來是一個苦澀的課題,而中英劇團演Tom Stoppard的《非常偵探》(The Real Inspector Hound),當中卻以黑色幽默的手法,探討關於劇評人在劇場裡的角色問題,實為一個有趣的嘗試。

劇中兩個劇評人代表著兩種支配劇場的模式:一個陳腔濫調的候補劇評人只為自己的身份地位而寫劇評,另一個則為滿足個人慾望而胡亂吹捧。劇評人本來置身舞台以外,憑自己的筆力左右劇場命運,誰不知劇評人跟劇場是分不開的,他們本就是舞台上的角色,風流成性的飛鳥(丁家湘飾)本就是注定要死的賈斯文,明月(劉浩翔飾)痛恨候補身份,一開始就投射到舞台上(其正選早已死在台上),而最後的兇手也是劇評人(明月的候補),彷彿又回到劇評人支配劇場的局面,一切就似循環不息。但結果真正的勝利者是誰?編劇在這裡留下一個疑問。

雖然面對一個極抽象的主題,但劇本極富幽默感,也沒有悶場,而中英劇團亦演得充滿動感。兩個劇評人位處舞台後方的觀眾席佈景上,造成跟觀眾平排的效果,又不會給人跳出了舞台的感覺,連貫了「劇評人也是舞台上的角色」這主題,顯見心思。另外,戲中戲的設計很好,導演為淡化翻譯的味道,利用一種較誇張的表現手法,粵語長片式的腔口、浮誇的形體動作,跟「觀眾席」上的劇評人形式對比,亦不互相搶戲。而且導演也努力加入了不少材料加強黑色幽默的氣氛,如電話、收音機、馬龍軍長兩次出場方法,甚至開場前的粵語長片式片段,強化了全劇黑色幽默的味道。

值得一提的是戲中戲裡各演員節奏配合不俗,飾演董畢太太的彭秀慧尤為搶鏡,不過戲中的慕容探長顯然較寫實,能量不夠放大,給其他幾位演員比下去,有點兒頭重尾輕,而另外一角馬龍軍長也有類似情況,不過這或者是要切合他戲中戲以外的身份,因而要他抽離一點罷。

2001年4月5日 星期四

《將啲細路趕盡殺絕》

在香港演出《將啲細路趕盡殺絕》(And Baby Makes Seven)是一個很大瞻的嘗試,第一,香港觀眾一般都不十分接受這類寫實與荒誕互相交錯的戲種,第二,就是它的題材和所呈現的一些現象。一對女同性戀者請其男性朋友借種,並組織一個異常的家庭,還有一個多重性格式的「扮細路」遊戲,然後將「細路」「殺死」,聽起來彷彿就是揭露人類道德層面下最黑暗的一面,可是劇作者Paula Vogal卻運用寫實的家庭環境,將這些「罪」理解成日常生活的平凡事,完全沒有批判味道。劇中人物顯然沒有社會道德的枷鎖,只是一心想去教好小孩,明顯編劇希望表現人類在沒有一切枷鎖下最赤裸一面。

如果觀果心目中沒有太大的批判性,一開始應該會從男主人翁Peter的角度去看整件事。Peter最初並不熱衷「扮細路」這一玩意,並視之為一種「不良」的舉動,及後「殺死細路」漸漸發展,顯然將中心轉為兩女角所「飾演」的「細路」如何去看世界,而Peter最終亦投入「扮細路」。全劇的基調溫馨,卻令人反思如何去了解成人與小孩的關係。

可惜,劇中闡述「殺細路」的虛想世界略為冗長,與全劇溫馨的基調不甚協調,節奏太慢,推進亦不多,而且演員「扮細路」的時間太多,尤其是林小寶一人分飾三角,角色極難駕馭,因而演技過份外露,某些地方亦過了火位,令觀眾吃不消,反而飾演Peter的周偉強戲份較少,又不用「扮細路」,演得平實,不會給其他兩位演員比下去,令三個角色得以平衡。三位演員的群演也是全劇較出色的地方。另外尾場用射燈照著在觀眾席上的洋娃娃,由於觀眾早知洋娃娃的存在,尾場的設計顯得在預計之內,而且觀眾不多,令效果軟弱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