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畢竟只是作家的一廂情願,也顯出了他的鬱結和淺薄。他萬萬料不到,他筆下的角色會質疑他的創作。對於這對男女角色(梁遠光、梁曉端飾)來說,他們的未日世界需要一點痛,和一點反叛,但作家並不同意,因為這不是他希冀的末日。事實上,作家根本沒有明白,作為一場無法理解的集體死亡,世界末日只可以是純粹個人的救贖性想像,你甚至不能為任何角色賦予任何相關的想像。
救贖到底在哪裡?《世界末日的倒數》本就不是一齣關於世界末日的戲,作家只想透過想像末日來建構「他的秩序」。但很「辯證」地說,任何秩序都隱藏著「反秩序」,對作家的想像末日而言,「反秩序」就是角色的反叛。因此,所謂「作家的秩序」本就不是打在電腦螢光幕上的故事,而是必須通過角色對原來的秩序進行反叛,才能構成真正的「作家的秩序」,即是那個「世界末日故事」。這就是作家走向救贖的過程。
只不過,這場救贖實際上根本不能成功,又或者說是不能完成。「秩序」與「反秩序」的對揚早就存在於作家的回憶裡,在他的回憶中,弗洛依德式的父親是「秩序」,作家所佈置的則是「反秩序」,而秩序發生的場所正是那兩缸大與小的熱帶魚。難道我們可以說,這兩缸熱帶魚己令作家的父親完成了救贖嗎?不,因為這種正反秩序對揚亦只是存在於父親的回憶裡:他被社會的秩序操弄,唯有靠擺佈熱帶魚(或兒子)來建構那跟社會秩序對抗的「反秩序」。
由此我們發現,回憶只是一種永劫回歸,不斷回溯著重複出現的正反秩序對揚和新秩序的創生。我們以為舞台上的一隻斷裂大眼睛是終極的秩序根源,誰不知其眼珠正好是本被秩序操控的熱帶魚缸。這就驗證了,所有「秩序」都藏著「反秩序」機制,一切都在反抗和再生,所謂的世界末日根本不會發生。而當作家試圖藉著描述世界末日得到救贖時,他只會發現,「世界末日」的「完成」,就是「世界末日」的「消失」,螢光幕上的故事會被狠狠地刪去,一切歸於原初,救贖之路,亦需要重新開始。
或許正如本雅明所說,救贖只會在死亡之後方能完成。這正正意味著,生命就是不斷追尋不可能完成之救贖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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