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7月29日 星期六

《孔巨基》的一道嘲諷味

個人秀,內容往往是其次,表演者的才藝和風采方是最要緊的元素。陳浩峰的演出好看,不在於他的功架,不在於他的舞台技藝,不在於他的明星風采,而是在於他的丁點妖媚之態。他不算太搞笑,也不算太賣弄,更沒有如詹瑞文般的準繩和純熟,但只要他站在舞台上,用他那尖清的聲線,引吭高歌,就能散發出舞台劇表演者中罕見的一種男性媚味。陳浩峰算是有點坎普(camp),卻辟掉了專業表演者的油膩。

但《孔巨基》的好看自然不只於此。試比較一下《孔巨基》和最近另一個油膩的個人秀《萬世歌王》,同是「以歌會友」,《萬世歌王》所玩弄的是獅子山下式溫情和林奕華式纖細(別忘了《萬世歌王》是詹瑞文和林奕華的crossover炒雜碎),而《孔巨基》則是極盡嘲諷之能事,兩者調子不同,但總算各有趣味。

《孔巨基》的嘲諷味,基本上只有一道:用最古雅嚴肅的「儒家思想」,鑲嵌入最市井的社會情景之中,造成錯配的效果,以揭示現實的荒謬。但這嘲諷不是反諷,而是對現實的過度戲仿。在現實社會中已趨泛濫的現象,如補習文化、網上文化、家庭暴力等,在舞台上均悉數呈現。創作者還借用了一些「儒家文化」中的符號,例如陶傑式「正解」「非禮」、數白欖論盡「家家有本難唸的三字經」等等,以製造出一種虛浮的所謂「教育精神」,在舞台上以極端誇大的手法,表現「教育已淪為商品」這一「社會現象」。這就是以「過度戲仿」產生出「嘲諷」的效果。

面對著令人心碎的異化和反智現實,《孔巨基》中的極力嘲諷確實大快人心。不過我們總不能忽略的,是現實中教育制度的千瘡百孔,本就不是三言兩語便能說個明白,但嘲諷卻往往是將事實的醜陋一面簡化放大,才能製造出喜鬧效果。於是,當創作者挖空心思,努力搜刮社會上可共嘲笑的例子時,這又算不算是一種冷漠的犬儒之態?

編導胡恩威在場刊中寫了一篇名為〈搵食教育〉的小文章,繼續肆意指罵香港教育的可笑,以及香港社會的平庸和功利。但這種言論了無新意、力度欠奉、建議乏善可陳,似乎來來去去也是如此一道:亂諷亂罵一通,根本沒有好好具體介入現實問題。這就是《孔巨基》從《東宮西宮》繼承過來的嘲諷範式:盡情消耗荒謬社會中用之不竭可供嘲諷的材料,對社會病態之根源卻漠不關心,或者感情用事地將之簡化嘲弄而不加深究。一種對社會的冷漠態度,瀰漫在《孔巨基》的笑料之中,嘲諷之舉說明了創作者的犬儒,而觀眾因而發笑,揭示了他們原來同樣冷漠。

或許,只有劇中「孔巨基」夫子自道的一段「唱K回憶錄」,我們才嗅不到這種犬儒的酸臭,讓我們聽一聽社會的心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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