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玲玉的的生命璀璨而短暫,一句「人言可畏」概況了她畢生的悲劇性,故事最吸引觀眾的地方大抵在於這自殺的結局,那是從璀璨中隕落的悲嘆。舞台上的阮玲玉大部分時候都少了一份鬱悶,而多了一份樂天,焦媛演活了阮玲玉形態和笑靨,卻似乎仍脫不了她一向善演的跳脫風情,少了默片裡阮玲玉的端莊和豐富激情。人說阮玲玉是天生的悲劇演員,這也可以烘托出她的悲劇命運,笑容,從來在觀眾的心目中,跟她的形象和感覺是格格不入的。導演李銘森說,要把阮玲玉在影片中少有的、吝嗇的、燦爛的笑容的鏡頭剪輯重現,而現在舞台上的阮玲玉也總是掛著陽光,那似乎只是演出一位人生璀璨的女明星,而不是悲劇的阮玲玉,舞台上的阮玲玉是給改造了,變成缺乏傳記色彩。
在戲中的提示裡,阮玲玉容貌美麗動人、演技嫺熟純樸,但賞識她的導演卻顯得窩囊飯袋;在她身邊周旋的三個男人,張四達著墨較多,跟阮玲玉的關係夾纏不清,算是較完整的關係,唐文山追求阮玲玉也只為提高知名度,他對阮玲玉的愛到底不多,張四達手持無效文件藉以勒索,他想到的只是自己的名聲。但阮玲玉對他呢?前半段仍彷彿深愛著張四達,還為張四達的墮落而憂心忡忡,轉眼間卻投進唐文山懷抱。看來這個阮玲玉只要一個依靠,但她有展現過懦弱的一面嗎?她有一句話,是對張四達說的:「我仍希望你能做我的依靠。」說是如是說,我們卻感覺毫不足信。阮玲玉可以自給自足,大抵她最熱切追求的反而是那個充滿藝術才華的「大細路」穆天培,她應該有新女性的獨立堅忍,所以才會愛毫無佔有慾的穆天培。然而,舞台上的阮玲玉並不是真正的新女性阮玲玉,而是年老穆天培的掠影想像,他懷念阮玲玉,妒恨唐文山,嘲諷張四達,彷彿把阮玲玉的死怪罪在唐文山和張四達身上,而不是「人言可畏」,也不是新女性跟傳統社會的對立。
穆天培是重要的敘述者,在戲裡卻無關痛癢,只有如此一廂情願的單薄視點,這樣的阮玲玉就好像有了遺缺。有一場戲,講阮玲玉臨自殺之前有一大堆幻像和自白,全都變成說理陳述,「人言可畏」的悲劇性沒有多大從戲劇上展現出來。這是第二者視點要面對的困難。
或者,這就是戲劇要表現的觀點,沒有多大的史料,只有從默片裡剪輯下來的浮光掠影,結合舞台調度,構成有趣的多媒體劇場。舞台調度的虛假,和電影組接的半真實,令觀眾的觀感在幻與真中跳接,加上簡約的虛化佈景和燈光設計,觀眾彷彿在重溫阮玲玉的舊片時,一同進入穆天培(還是編劇?)的想像之中。放棄傳記色彩,是大膽的實驗,成功與否,到底見仁見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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